笔势论十二章
创临章第一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稍也,墨者兵甲也,水研者城池也,本领者将军也,心意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所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点画者磊落也,戈旆者斩斫也,放纵者快利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昼捺也。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手脚,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
启心章第二
夫学书之法,先于研墨,凝神静虑,预想字形大小、僵仰、平直、振动,则筋脉相联,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尝作是书,繇乃叱之,遂三年不敢见繇,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每作一[撇],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弯发;每作一点,如危峰之坠石;(每作一屈折〕,曲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之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趋骤。
状如惊蛇之透水,激楚浪以成文。似虬龙之婉蜒,谓其妙也;若鸾凤之徘徊,言其勇也。摆拨似惊雷掣电,此乃飞空妙密,顷刻沉浮。统摄铿锵,启发厥意,能使昏迷之辈,渐觉称心;博识之流,显然开朗。
视形章第三
视形象体,变貌尤同;逐势瞻颜,高低有趣。分均点画,远近相须;播布精研,调和笔墨;锋纤往来,疏密相附;铁点银钩,方圆周正。起笔下笔,忖度寻思,引说踪由,永传今古,智者荣身显世,方怀浸润之深;愚者不俟佳洪,如暗尘之视锦。生而知者发愤,学而悟者忘餐。此乃妙中增妙,新中更新。
金书锦字,本领为先。尽说安危,务以平稳为本。分间布白,上下齐平,均其体制。大小尤难,大字促之贵小,小字宽之贵大,自然宽狭得所,不失其宜。横则正,如孤舟之横江诸;竖则直,若春笋之抽寒谷。
说点章第四
夫著点皆磊落似大石当衢,或如蹲鸱,或如科斗,或如瓜瓣,或如栗子,存若鹗口,尖如鼠屎。如斯之类,各禀其仪,但获少多,学者开悟。
处戈章第五
夫斫戈之法,落竿峨峨,如长松之倚溪谷,似欲倒也,复似百钧之弯初张。处其戈意,妙理难穷。放似弓张箭发,收似虎斗龙跃;直如临谷之劲松,曲类悬钩之钓水。崚赠切于云汉,倒载陨于山崖。天门腾而地户跃,四海滥而五岳封。玉烛明而日月蔽,绣彩乱而锦纹翻。
健壮章第六
夫以屈脚之法,弯弯如角弓之张,“鸟“、“焉“、“为“、“乌“之类是也。立人之法,如鸟之在柱首,“圩“、“和“之类是也。腕脚之法,如壮士之屈臂,“凤“、“飞“、“凡“、“气“之例是也。急引急牵,如云中之掣电,“日“、“月“、“目“、“因“之例是也。腕脚挑斡,上捺下燃,终始转折,悉令和韵,勿使蜂腰鹤膝。放纵宜存气力,视笔取势,行中廓落,如勇士伸钩,方刚对敌。麒麟斗角,虎凑龙牙,筋节拿拳,勇身精健。放法如此,书进有功也。牵引深妙,皎在目前,发动精神,提撕志意,挑剔精思,秘不可传。夫作右边折角,疾牵下微开左畔,斡转令取登对,勿使腰中伤慢,视笔取势,直截而下,趣义常存,无不醒悟。
教悟章第七
凡字处其中画之法,皆不得倒其左右:右相宜粗于左畔,横贵于纤,竖贵乎粗。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稳。当须递相掩盖,不可孤露形及出其牙锋,展转翻笔之处,即宜察而用之。
观彩章第八
夫临文用笔之法,复有数势,并悉不同。或有藏锋者大,藏锋在于腹内而起。侧笔者乏,亦不宜抽细而且紧。押笔者入,从腹起而押之。又云:利道而幸,押即合也。结笔者撮,渐次相就,必始然矣。参乎妙理,察其径庭。憩笔者俟失,慈笔之势,视其长短;俟失,右脚须欠也。息笔者遥逐,息止之势向上,久久而紧抽也。蹙笔者将,蹙,即捺角也;将,谓劣尽也。缓下笔,要得所,不宜长宜短也。战笔者合,战,阵也;合,叶也。缓不宜长及短也,厥笔者成机,促抽上旬使伤长。厥,谓其美也。视形势成机,是临事而成最妙处。带笔者尽,细抽勿赊也。带是回转走入之类,装束身体,字含鲜洁,起下笔之势,法有轻重也。尽为其著而后反笔抽之。翻笔者先然,翻转笔势,总而疾也。亦不宜长腰短项。叠笔者时劣,缓不宜长。起笔者不下,于腹内举,勿使露笔。起止取势,令不失节。打笔者广度。打广而就狭,广谓快键,又不宜迟及修补也。
开要章第九
夫作字之势,饬甚为难,锋铦来去之则,反复往还之法,在乎精熟寻察,然后下笔。作)不宜迟,不宜缓;而脚不宜赊,腹不宜促,又不宜斜角,不宜峻,不用作其棱角。二字合体,并不宜阔,重不宜长。单不宜小,复不宜大;密胜乎疏,短胜乎长。《开要章》根据字面上的解释是揭示书法美要点的一章。这一章首先对笔画的迟、缓、赊、促作了论述。文章云:“二字合体,并不宜阔,重不宜长。“这是针对书法初学者常出现的毛病而论的,例如“弱“字、“喜“字不能写得太阔,而“炎“字、“吕“字不能写得大长,“单不宜小,复不宜大“,这也是好理解的,笔画较少的独立字,它在布局中不能大小,而两个单字组成的笔画复杂的合体字,它在布局中不能写得太大。至于文中最后所述“密胜于疏,短胜于长“就不尽然了,书风主疏主密,难分轩轻,各有千秋,不能以此分高下,短胜于长是以王羲之的书法审美标准衡量的,因为他的字结体偏短,而王献之与其父亲的书风不同,他的字结体偏长同样是美的。
节制章第十
夫学书作字之体,须遵正法。字之形势,不得上宽下窄;如是则头轻尾重,不相胜任。不宜伤密,密则似疴瘵缠身;不舒展也。复不宜伤疏,疏则似溺水之禽;诸处伤慢。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腰肢无力。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死蛤蟆。言其阔也。此乃大忌,可不慎欤!
察论章第十一
临书安帖之方,至妙无穷。或有回驾返鹊之饰,变体则于行中;或有生成临谷之戈,放龙笺于纸上,彻笔则峰烟云起,如万剑之相成;落纸则椑循施张,蹙踏江波之锦。若不端严手指,无以表记心灵。吾务斯道,废寝忘餐,悬历岁年,今乃稍称矣。《察论章》一开始便说“临书安帖之方,至妙无穷“可见观察、审视必须从临摹范本人手,作者以自己的亲身体会告诉初学者“吾务斯道,废寝忘餐,悬历岁年,今仍稍称矣。“不断地向前人学习,不断进行艺术实践,自己才有长进,“若不端严手指,无以表记心灵“,如果不正确、纯熟地掌握法度,是不可能以书法表达自己的感情的。
譬成章第十二
凡学书之道,有多种焉。初业书要类乎本,缓笔定其形势,忙则失其规矩。若拟目前要急之用,厥理难成。但取形质快健,手腕轻便,方圆大小各不相犯。莫以小字易,而忙行笔势;莫以大字难,而慢展毫头。如是则筋骨不等,生死相混。倘一点失所,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画失节,如壮士之折一肱。予《乐毅论》一本,书为家宝,学此得成,自然成就,勿以难学而自情焉。
欲速则不达
水调歌头 汜水故城登眺
贺新郎 箜篌曲为良佑所亲赋
江城子 赋牡丹(原无题,据凌张诸本补)
感皇恩 洛西为刘景玄赋秋莲曲
荡子从军赋
胡兵十万起妖氛,汉骑三千扫阵云。隐隐地中鸣战鼓,迢迢天上出将军。边沙远杂风尘气,塞草长垂霜露文。荡子辛苦十年行,回首关山万里情。远天横剑气,边地聚笳声。铁骑朝常警,铜焦夜不鸣。抗左贤而列阵,屯右校以疏营。沧波积冻连蒲海,白雪凝寒遍柳城。若乃地分玄徼,路指青波。边城暖气从来少,关塞寒云本自多。严风凛凛将军树,苦雾苍苍太史河。既拔距而从军,亦扬麾而挑战。征旆凌沙漠,戎衣犯霜霰。楼船一举争沸腾,烽火四连相隐见。戈文耿耿悬落星,马足骎骎拥飞电。终取俊而先鸣,岂论功而后殿。
征夫行乐践榆溪,倡妇衔怨守空闺。蘼芜旧曲终难赠,芍药新诗岂易题?池前怯对鸳鸯伴,庭际羞看桃李蹊。花有情而独笑,鸟无事而恒啼。见空陌之草积,知暗牖之尘栖。荡子别来年月久,贱妾空闺更难守。凤凰楼上罢吹箫,鹦鹉杯中休劝酒。闻道书来一雁飞,此时缄怨下鸣机。裁鸳贴夜被,熏麝染春衣。屏风宛转莲花帐,窗月玲珑翡翠帷。个日新妆始复罢,只应含笑待君归。
萤火赋
余猥以明时,久遭幽絷,见一叶之已落,知四运之将终。凄然客之为心乎?悲哉!秋之为气也。光阴无几,时事如何?大块是劳生之机,小智非周身之务。
嗟乎!绨袍非旧,白首如新。谁明公冶之非?孰辨臧仓之毁?是用中宵而作,达旦不暝。睹兹流萤之自明,哀此覆盆之难照。夫类同而心异者,龙蹲归而宋树伐;质殊而声合者,鱼形出而吴石鸣。苟有会於精灵。夫何患於异类?况乘时而变,含气而生,虽造化之不殊,亦昆虫之一物。应节不愆,信也;与物不竞,仁也;逢昏不昧,智也;避日不明,义也;临危不惧,勇也。事有沿情而动兴,因物而多怀,感而赋之,聊以自广云尔。
伊元功之播气,有丹鸟之赋象。顺阴阳而亭毒,资变化而含养。每寒潜而暑至,若知来而藏往。既发挥以外融,亦含光而内朗。若夫小暑南收,大火西流,林塘改夏,云物迎秋。忽凌虚而赴远,乍排丛而出幽,均火齐之宵映,如夜光之暗投。逝将归而未返,忽欲去而中留。入槐榆而焰发。若改燧而环周。绕堂皇而影泛,疑秉烛以嬉游。点缀悬珠之网,隐映落星之楼。乍灭乍兴,或聚或散。居无定所,习无常玩。曳影周流,飘光凌乱。泛艳乎池沼,徘徊乎林岸。状火井之沈荧,似明珠之出汉。值冲飙而不烈,逢淫雨而逾焕。灼兮若湛卢之夜飞,的兮像招摇之夕烂。与庭燎而相炫,照重阴於已昏;共爝火而齐息,避太阳於始旦。尔其光不周物,明足自资。偶仙鼠而伺夜,对飞蛾之赴喜。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至人之无迹,怀明义以应时。
处幽不昧,居照斯晦。随隐显而动息,候昏明以进退。委性命兮幽元,任物理兮推迁。化腐木而含彩,集枯草而藏烟。不贪热而苟进,每和光而曲全。岂如?金而自铄?宁学膏火之相煎?陋蝉蜩之习蜕,怵蝼蚁之慕膻。匪伤蜉蝣之夕,不羡龟鹤之年。抢榆飞而控地,抟扶起而垂天。虽小大之殊品,岂逍遥之异筌?夫何化之斯化?无使然而自然。乃若有来斯通,无往不至。排朱门而独远,青云而自致。匪偷光於邻壁,宁假於阳燧?终犭旬已以效能,靡因人而成事。
物有感而情动,迹或均而心异。响必应之於同声,道固从之於同类。始未明其趋舍,庸讵识其旨意?子尚不知鱼之为乐,吾又安能知萤之为利?高明兮有融,迁变兮无穷。牛哀倏而化虎,羽泉忽兮生熊。血三年而藏碧,魂一变而成虹。知战场之化,悟冤狱之为虫。彼飞之弱质,尚矫翼而凌空;何微生之多踬,独宛颈以触笼?异璧光之照庑,同剑影之埋丰。觊道迷而可复,庶鉴幽而或通。
览光华而自照,顾形影以相吊,感秋夕之殷忧,叹宵行以熠耀。熠耀飞兮绝复连,殷忧积兮明且煎。见流光之不息,怆警魂之屡迁。如过隙兮已矣,同奔电兮忽焉。
傥馀光之可照,庶寒灰之重然。
饯宋三之丰城序
畴昔篇
既托寰中赏,方承膝下欢。
遨游灞水曲,风月洛城端。
且知无玉馔,谁肯逐金丸。
金丸玉馔盛繁华,自言轻侮季伦家。
五霸争驰千里马,三条竞骛七香车。
掩映飞轩乘落照,参差步障引朝霞。
池中旧水如悬镜,屋里新妆不让花。
意气风云倏如昨,岁月春秋屡回薄。
上苑频经柳絮飞,中园几见梅花落。
当时门客今何在,畴昔交朋已疏索。
莫教憔悴损容仪,会得高秋云雾廓。
淹留坐帝乡,无事积炎凉。
一朝披短褐,六载奉长廊。
赋文惭昔马,执戟叹前扬。
挥戈出武帐,荷笔入文昌。
文昌隐隐皇城里,由来奕奕多才子。
潘陆词锋骆驿飞,张曹翰苑纵横起。
卿相未曾识,王侯宁见拟。
垂钓甘成白首翁,负薪何处逢知己。
判将运命赋穷通,从来奇舛任西东。
不应永弃同刍狗,且复飘飖类转蓬。
容鬓年年异,春华岁岁同。
荣亲未尽礼,徇主欲申功。
脂车秣马辞乡国,萦辔西南使邛僰。
玉垒铜梁不易攀,地角天涯眇难测。
莺啭蝉吟有悲望,鸿来雁度无音息。
阳关积雾万里昏,剑阁连山千种色。
蜀路何悠悠,岷峰阻且修。
回肠随九折,迸泪连双流。
寒光千里暮,露气二江秋。
长途看束马,平水且沉牛。
华阳旧地标神制,石镜蛾眉真秀丽。
诸葛才雄已号龙,公孙跃马轻称帝。
五丁卓荦多奇力,四士英灵富文艺。
云气横开八阵形,桥形遥分七星势。
川平烟雾开,游戏锦城隈。
墉高龟望出,水净雁文回。
寻姝入酒肆,访客上琴台。
不识金貂重,偏惜玉山颓。
他乡冉冉消年月,帝里沈沈限城阙。
不见猿声助客啼,唯闻旅思将花发。
我家迢递关山里,关山迢递不可越。
故园梅柳尚馀春,来时勿使芳菲歇。
解鞅欲言归,执袂怆多违。
北梁俱握手,南浦共沾衣。
别情伤去盖,离念惜徂辉。
知音何所托,木落雁南飞。
回来望平陆,春来酒应熟。
相将菌阁卧青溪,且用藤杯泛黄菊。
十年不调为贫贱,百日屡迁随倚伏。
只为须求负郭田,使我再干州县禄。
百年郁郁少腾迁,万里遥遥入镜川。
涘江拂潮冲白日,淮海长波接远天。
丛竹凝朝露,孤山起暝烟。
赖有边城月,常伴客旌悬。
东南美箭称吴会,名都隐轸三江外。
涂山执玉应昌期,曲水开襟重文会。
仙镝流音鸣鹤岭,宝剑分辉落蛟濑。
未看白马对芦刍,且觉浮云似车盖。
江南节序多,文酒屡经过。
共踏春江曲,俱唱采菱歌。
舟移疑入镜,棹举若乘波。
风光无限极,归楫碍池荷。
眺听烟霞正流眄,即从王事归舻转。
芝田花月屡裴回,金谷佳期重游衍。
登高北望嗤梁叟,凭轼西征想潘掾。
峰开华岳耸疑莲,水激龙门急如箭。
人事谢光阴,俄遭霜露侵。
偷存七尺影,分没九泉深。
穷途行泣玉,愤路未藏金。
茹荼空有叹,怀橘独伤心。
年来岁去成销铄,怀抱心期渐寥落。
挂冠裂冕已辞荣,南亩东皋事耕凿。
宾阶客院常疏散,蓬径柴扉终寂寞。
自有林泉堪隐栖,何必山中事丘壑。
我住青门外,家临素浐滨。
遥瞻丹凤阙,斜望黑龙津。
荒衢通猎骑,穷巷抵樵轮。
时有桃源客,来访竹林人。
昨夜琴声奏悲调,旭旦含颦不成笑。
果乘骢马发嚣书,复道郎官禀纶诰。
冶长非罪曾缧绁,长孺然灰也经溺。
高门有阅不图封,峻笔无闻敛敷妙。
适离京兆谤,还从御史弹。
炎威资夏景,平曲况秋翰。
画地终难入,书空自不安。
吹毛未可待,摇尾且求餐。
丈夫坎壈多愁疾,契阔迍邅尽今日。
慎罚宁凭两造辞,严科直挂三章律。
邹衍衔悲系燕狱,李斯抱怨拘秦桎。
不应白发顿成丝,直为黄沙暗如漆。
紫禁终难叫,朱门不易排。
惊魂闻叶落,危魄逐轮埋。
霜威遥有厉,雪枉遂无阶。
含冤欲谁道,饮气独居怀。
忽闻驿使发关东,传道天波万里通。
涸鳞去辙还游海,幽禽释网便翔空。
舜泽尧曦方有极,谗言巧佞傥无穷。
谁能跼迹依三辅,会就商山访四翁。